一紙古本

非专业文艺大龄少女

梦迴

坑了N久的文,本周六更新,就酱~

宜点赞、评论、催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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·序


【别看了,早没影儿了】 一身青色大褂歪歪扭扭地挂在身上,风吹过又掉落了大半,半梦半醒的呢喃细语被院围吞噬殆尽


隆冬腊月二十八的清晨,身量不足二尺的孩子垫着脚站在院子里的高地上,扭着屁股想爬上更高处,许是受伤的右臂尚未恢复完好,手脚并用耗费多时也未爬上眼前的栏杆


身后之人无奈的摇摇头,打着哈欠抱起费力登高的小团子


【主子丑时得的密令,这会儿怕是行了小半的路程,你若能寻到身影,小的可把这身家都押给你】


【骗人】声音带着孩子特有的软糯,委委屈屈的带上了一副哭腔,仍不死心的撅着圆滚滚的屁股,伸长脖子望着远处。然,除却白茫茫的一片天地,寻不到半个人影


泪珠子如断了线的串珠,砸在高举的手臂上


【小祖宗哟,您行个方便别哭了行吗?若是被人瞅了去,又该在主子面前参我一本了】任其好说歹说,团子的眼泪也未断了线, 男子收回酸痛的手臂,咬了咬牙拿掉自己头上的素金官帽【喏,给你摸吧】


【不摸秃头】


【你个小没良心的,再讲一次,我只是剃了发,不是秃头】帽子下几根零散的毛发在风中摇曳彰示在这片贫瘠土地的主权


抽抽噎噎的鼻息声还萦绕在耳边,男人头上的这几根毛总算派上了用处,至少眼前的团子揪着头发睡了去


圆润的团子自中元节被主子带回来,除却认生的几日,平日里黏人的紧。据说小团子是主子从死人堆里捡回的一条命,主子寡言少语的,解释一两句已是难得,虽来历不明倒也叮嘱过好生招待着




零星的雪片落在干涸的土地,马蹄踏过,留下深浅不一的印记


【爷,您贵体尚且抱恙,要不要整顿歇息少时】


【不用】领头的少年唇色微白,语调淡漠,未作停顿再次扬起马鞭奔向未知前路,左手里紧紧攥着传来的密令【命格诡异,鬼神不畏,天地不仁,灵肉不死,四方之地,以南镇之,特封镇南王】



刀光闪过,少年跳下惊慌的马背,迅速从腰间抽出刺刀,周身已是蒙面之人


少年的身量修长挺拔,气度从容。身形一晃,手执刺刀向对方欺近,挺剑刺出,刀尖锋利刺入对方肉身,动作兔起鹘落,迅捷无比


身后随行之人亦追赶而来,一剑入胸膛,一剑入小腹,一剑入心,几人登时面无血色倒在地上,见了阎王爷


【爷,我们迟了】处理了尸身,随行等人跪在少年面前,以示失职


【呵,我这是较什么真儿呢】字条的字迹被汗浸湿了大片,少年松开手指,那纸片便被吹的没了踪迹


【走吧】众人再次上马,向南而行


这一年胤霆年方志学,哭唧唧的团子小了他八岁




·凶


南,属离,又名后鬼门。

古宅附山丘,庭立阴宅树,凶相也。


听说刚封的王爷就住此地,也不知道长什么样小姑娘歪着头,顶着冲天辫,眼睛盯着严实的府邸大门滴溜溜的转


此乃凶宅,去不得!况已数月,那王爷仍无人见闻,怕不是奇丑无比也是个残缺怪人】年纪稍长的孩子挡在小姑娘面前阻断了去路,断不会承认自己前年因贪玩误入宅子被吓哭的经历


【不是饿了吗,阿娘喊开饭了,快走吧】


小姑娘恋恋不舍的回头望着纹丝不动的宅门,终是惦记自己饿瘪的肚子被拉扯走了




【吱】的一声宅门大开,但见一只黑缎鞋踏出门槛,此人身着仙鹤外袍,剑眉入鬓,一双异色琉璃眼,貌比潘安,正是消失数月的镇南王


【王爷,人快到了】


封了爵,这称呼自是随之变更。至于这虚名头衔、荣华富贵,应是冷暖自知


【嗯】轻抚袖口的绣纹,万年不变的惜字如金




【瓜霆真在这地方?】


市集里,口中塞满了肉包的小团子,高举沾满油渍的手拽着青衫男子,含糊不清地询问道


青衫男子一边心疼的将仅存的干净衣衫从恶魔手中拯救回来,一边蹲下身子低声嘱咐


【小祖宗,这一路你问了682遍,我再回答你最后一次,此地正是咱们王爷的封地。还有主子不叫瓜霆,见了人你需得称王爷了】


好食,还要勾着青衫蹭蹭小嘴,肉嘟嘟的手一伸,指向冒着热气的蒸笼


【得,又白讲了】男人轻拍着脑门,暗自替自家主子心疼,这怕是救了位败家子儿,仿佛能预见堂堂王府被吃垮的破败景象


短短半月的路程,因这小祖宗吃吃喝喝,愣是拖延了十日不说,自己攒的碎银两也被败了个干净。再看看自己眼前的狼狈模样,同满嘴流油、胖了一圈的团子真真儿形成了鲜明对比,掏腰包的手自是慢了半分


【到了王爷府再吃,山珍海味等着你呢,听话】


【哇】这一嗓子声音奇大,接着捂着脸嚎啕大哭——招不在新,有用就行


【你就演吧,告诉你,哭也没用了。到了王爷府我先参你一本,还得让王爷多赏点银子弥补呢】



市集接近尾声,人群已散了大半。陌生面孔的青年男子带着个半大的孩童,自是引人注意。且那孩童哭得可怜,愈发吸引他人目光


这年月,人心都被狗吃了,连自己的骨肉都卖啊


【不要脸面,见钱眼开】


听说那王爷有顽疾,靠着吃童子续命。枉为人父啊】


孩子那么小,真是人心不古,世风日下】……


不消一会,二人被围了个严实,指指点点的议论声更是难以入耳


【这不是我的孩子,我还未娶亲呢】平日口齿伶俐的男人到了此刻百口莫辩,未等说服众人,一声响亮的【爹】辞不及防地从孩童口中冒了出来,青衫男子瞪大了双眼,指着一副天真模样的孩童,只能气得道出【你,你…】这几个字



日落西山,二人终逃离市集,立于门前。一人面色青白,一人皓齿朱唇


【瓜霆,我来啦】不待人通报知会,孩子的声音便穿墙入耳


庭院一人摇扇独坐,轻启朱唇【恩,日子要热闹了】




•名


【瓜霆,你好像又长个子了,我什么时候才能长得如你这般高呀?秃头啰嗦我胖成了球,瓜霆你看我真的胖了吗?我还小,要长个子的,又总是肚子饿,多吃了那么一丢丢而已嘛。可是一路跟着秃头总是饿肚子,秃头不舍得花钱,我都不好意思多食的……】


小团子敏捷的穿过庭院,抱住男人的大腿,絮絮叨叨讲这一路的委屈,泪珠在眼眶里翻滚了几个来回,似乎真如他所言受了天大般的虐待


青衫男子算是认清某团子颠倒黑白是非的过人之处,本着不与妇幼争论的原则,瞪了眼躲在胤霆身侧的团子,才正色道


【王爷,路途遥远,荣禄自是尽心尽责,亦倾尽钱财不敢怠慢。然,臣自知失约,甘愿请罚】


自称荣禄的青衫男子,便是瓜尔佳氏的旁支,自幼迁徙京城之地,常伴瓜尔佳后裔胤霆身侧。京城之地,万事谨言慎行,以尊称相称早已稀松平常。二人虽不及血缘至亲,但因幼时相伴左右,互知秉性,相较旁人倒也颇为亲厚


【一路兼程,其劳可嘉。失信于人,其过可罚。既愿自惩,两相自抵】


胤霆这人性子寡淡,不过志学之龄,却一副老态做派。少时偶尔显露的恶趣味,伴随年龄的增长不着痕迹的抹杀殆尽


许是今日心情颇为欢愉,才由着这嚣张的团子胡言乱语,借题发挥


【荣禄谢恩】您是爷,您说得都对。小祖宗坑完,大祖宗坑,恩威并施这一手真真儿是无人企及






半柱香的时辰,沐浴后的荣禄将沾染油渍的青衫收纳放置,换了身备好的墨绿色外袍,方才被奴仆引去饭厅。一大一小坐在椅子上,大的闭目养神,小的则左手捏着枚咬了半口的蛋黄酥,嘴角还沾了些许碎末。未等吞食干净,一只手扒着桌案的牙条,另一只手又伸向八角桌上的点心盘子


【秃头,这个好食,喏,你尝尝。瓜霆刚已经教育过我了,这次是我的不是,添了诸多麻烦,你别生我气了】


荣禄抿着嘴接过蛋黄酥,打个巴掌给个甜枣儿。巴掌不疼,枣儿还算是甜。至于想象胤霆那面瘫脸教育团子的情境,荣禄倍感恶寒





独处的这段时日,团子的口味荣禄已了解了七七八八,食辣、不忌荤腥


满桌的饭菜,胤霆食的清淡。抬头但见,沾着口水地筷子夹起盘子里仅存的一只麻辣鸡爪,啪嗒一声落进了碗碟,相较之前更是食得啧啧有声


这盘麻辣鸡爪是团子吵嚷着特意叮嘱厨房做的食物,不消一会儿便被他啃了个精光,方才瞥见胤霆举着筷子盯着看【瓜霆,你喜欢吃这个吗?给你?】


【食不言】落了筷,胤霆转身离了饭厅,留下嘴里塞着半截鸡爪的团子和一脸懵懂的荣禄


【秃头,瓜霆生我气了】吧唧吧唧嘴,团子可怜的看向荣禄


【没有,快吃你的吧】今儿一定是撞了邪,似乎是感受到了一丝莫名的怨气





到底是个孩子,折腾累了入睡的也快。荣禄这才得了空闲,起身去敲书房的门。“扣、扣”两声,得了应允,推门而入


屋内燃了佛香,清淡的味道萦绕着房间,案桌前胤霆执笔而书,并未抬头


【那日行的匆忙,皇帝此番是…】


【无妨】皇家密事,本就攸关性命,不知安能保命。


【你来的正巧,此事与你商量最为合适。那孩子总归要有个姓名,叫什么好呢。不然,就叫高影吧】笔落苍劲有力,墨汁滴落渲染,若是凑近了看,方能辨得字迹【高影,甲戌月辛亥日子时,天选之人】



·


【找到了么】


男人赤裸着上半身,手持一把关公刀迅速的向来人砍去,待刀刃迫近颈项又猛地收回力道,转向另一处



【还…没有,最后一次行动后就没有了踪迹,我们跟丢了……】


饶是跟了这位再久、定力再好,也属实摸不透这位的脾性,脖子上的脑袋时时刻刻面临被拆卸的可能,这命也早就折在了命运的手中



【在哪里跟丢的】


瓜尔佳氏一脉骁勇善战,能文尚武,这人更是武痴。未作停顿,男人仅凭腕力挥动刀柄,刀身白光护体状似闪电,动作刚劲有力


【南亭】


【哦?胤霆的封地】


【正是】手执摇扇,一袭白衫。不知何时出现的白面书生般模样的另一男子斜靠在栏杆处,薄唇一勾,便带了几分玩味


【如此,是该关心关心我那可怜的弟弟了】





八月十五,月圆夜,有客不请自来



【瓜霆,瓜霆,最近都很少看到你诶,秃头说你有大事忙,不让我打扰你】才几日未见,原是不足二尺的身量长了许些,模样倒无大的变化,眉眼含笑,明眸皓齿,年岁虽小倒也显露出一副好皮囊


【荣禄说你被先生罚了抄写】


书房的门这府里也就这人敢肆无忌惮的推开,失了礼数还不自知



【瓜霆,写字太难啦,我…我练习很久也写不好,先生罚太多抄写,这对写字根本没有帮助嘛


书没念得几日,如今这来源未知的绰号倒是被这孩童叫得响亮。旁人纠正了许久也没见扭转局势,男人也不甚在意,这名号在以后的岁月中倒真真儿的保留了下来



荣禄可以教你


秃头脾气不好,三句里嘲笑我的有两句半,我不要他教】


【先写个字】


男人视线离了书籍,便见歪歪扭扭的字跃然于纸上,眉头轻皱,拿过白纸探寻着看了会儿,放下纸张,用手指点了点干涸的墨迹


瓜霆啊,这是瓜霆,我写的是瓜霆,你的名字


指尖停留在半空中,过了半晌神情淡定地一手执书,一手执笔,洋洋洒洒写了两个字


高影,你的名字,练


未等提出异议,敲门声响起,话音隔着房门传入室内


王爷,人来了


男人放下读了大半的书籍,满不在乎的应了声,这才起身抖落衣衫上的褶皱。推开房门的间隙似乎想起什么,扭过头朝向屋子里埋头耕耘的孩子叮嘱道【不可随意走动,书千遍,方可食晚饭



话音刚落,身影便寻不到了。高影撇撇嘴,又不敢声张,应了声便气鼓鼓地抄写。食人家的嘴短,更何况自己的小命是这位救的,衣食住行没一处不是出自这人手笔。不过是千遍的抄写,权当还了利息,想通了理儿心绪倒是通透了不少,坐在那里异常的乖巧,这景象若被荣禄瞧见了必是要挖苦一番的





厅内,一人执茶杯,一人执摇扇


胤霆,自你封官加爵以来也未见家书,父亲同我日日忧心,我便告了假南下探望你了



父兄费心了,想来均是琐事无足挂齿,自是不敢叨扰



跟哥哥不必如此客套,想家族朝堂之事并非全无困惑为难之处,虽你自幼留于外室,但你我自应不分彼此,能帮衬解惑之处你尽可开口



近日,确有一事忧心



哦?何事?但说无妨


胤霆的寡淡脾性大抵是皇城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公开秘密,少年老成这四个字可谓根深蒂固。如今这番言论着实令人咋舌,又勾得人心痒难耐



事关一人…只是此事甚为私密】



抬眼瞥向轻轻摇扇的白面书生,一副欲言又止,难为情的神态。禛晔轻挑眉目,那白面书生收了扇行了礼大大方方出了门,身影一晃不知去了哪里,屋内没了旁人禛晔复又开了口



你我二人,不必如此客套,你且道来,我再帮你寻个对策


【此事关乎荣禄】



【荣禄?】


禛晔敲打桌子的手停顿下来,疑惑的看向胤霆,尾音轻微上扬,一时也没了头绪。荣禄这小子在自己看来,不过是胤霆的小跟班。成不得事也无足轻重,然而这戏文唱了小半场,事关重大总要一探究竟


胤霆状似为难,先是端起茶杯,唇齿贴近杯沿,茶还没入口,端杯的右手便被宽大的袍子遮了半边。思虑良久,轻叹口气,抛出一句嗯,荣禄的头发秃了】



听到这里,禛晔攥紧拳头,又猛地松开【呵,这等小事儿,你也忧愁成这个样子,莫不是框我这个做哥哥的】


【荣禄自幼与我相伴,他成日里不肯离了帽子,起初我也不甚在意,直至那日才发现他秃了头…】



懊恼的语气煞有其事,一时间禛晔胸中气闷、牙根生痛。一炷香后终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,携着那白面书生离了王府




【走了?】


荣禄在长廊里迎到了人,急着询问倒也没注意来人的视线停留了几秒在自己的官帽上


【嗯】


这人似乎对人对己都漠不关心,常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,遇到是非曲直又拎得门儿清


【你哥哥走的时候脸色可不大好,你跟他说什么了】


【没什么,大概他水土不服吧】


【不说算了。你是没仔细观察,你哥一副便秘的表情】


【他没找到东西而已。倒是你,让你盯着高影写字,你出来做甚】



【他写好了啊,不信你去看】整日里和这小祖宗厮混,自己都要成了奶妈子了。也不知胤霆犯了什么邪,封官加爵也不忘带着这孩子


【有人去过书房吗】


【没人,你让我看着我哪敢放人进去啊。倒是有个书生样的男人在附近逛了逛,怎么了,你怕屋里那团子被人拐卖不成?】


【那人不简单,以后遇见了绕着点】



二人边走边说,回到屋内发觉那团子早就同周公约会去了,口水沾湿了衣袖。桌案上杂乱的摆放着纸张,歪歪扭扭的字迹潦草离散


荣禄从大堆的纸张里随意抽出一张,瞧了半天,惊奇地指着上面的字【还真有进步了】



胤霆原本嫌弃地瞧着自己被玷污的桌案,听到荣禄惊呼连连才抬起眼扫视一番,那纸上哪有高影的名字,定睛一瞧全是工工整整的【瓜霆】二字,嘴角微不可见的扯出一个弧度


·药(上)


【麝香三分,穿山甲一两,蜈蚣去头足三钱,土狗、地龙、番木鳖、金靴砒、雄黄各五钱,煎服】



自冬至后,高影便体入风邪,整日里昏昏沉沉夜里又持续高烧,汤汤水水虽灌了不少,药效甚微。原是因贪吃而圆润的脸蛋儿清减了大半,显得双眸越发地有神


【喝下去了?】


【喝下去了,许是听说你今晚会陪着他,一碗药这才好不易的见了底。那药该是有安神的作用,喝下去没多久又睡了去



禛晔和那白面书生在南亭逗留了几日便折返回了京城,尽管少了这等麻烦胤霆却未得清闲度日,反而是一日甚过一日的忙碌起来,经历了旱灾的南亭民生琐事繁多,终日里被这些政务缠身


高影的日子也并非自在,白日里被先生管教着,咿咿呀呀的装模作样,晚上又要完成积压的功课,经常趴在课桌上见了周公,即便是餐桌上两人碰面的次数一只手也数得来,这沟通基本便倚靠着荣禄。自然,所指的沟通不过是高影心血来潮的关心和某王爷的只言片语





直至冬至那日,难得被先生放了温书假的高影缠着荣禄陪他去庙会


【秃头,我的功课都做好了,阿青说今晚有花灯可看,还有软糯的汤圆呢,你便陪我去那庙会转一转吧】


被高影称做阿青的孩子是管家婆的小外孙,比高影年长了两岁,幼时抱养在宫里,这次南行管家婆寻了个探亲的名义带出了宫。两个孩子相处了小段时日,高影对见多识广的阿青已是满心佩服和欢喜



早些时候阿青打探到每年冬至南亭将会举办庙会,两个半大的孩子为此惦念了多日,早早便计划散学后结伴去玩的,然而临近冬至阿青被管家婆领着回了乡下祭祖去了,高影没了玩伴立刻掉头寻着荣禄



竹席上正在批注的荣禄想都不想便回绝了,初来时集市的那场闹剧荣禄每每想起便头痛不已,今日又要保障庙会的安全,抽开身陪小祖宗逛庙会这事自然是不成的



呐,你若陪我去,日后我便不称你做秃头了,好不好抓着青衫袖角,高影眨着眼一脸的期待


这招儿估计使了太多次,荣禄将脸转了方向,果断地再次拒绝【不好】被当做人贩、被围观,怕是他这辈子最为丢脸的事了。况且这段时日他的日子颇是艰辛,除了应对这小祖宗的各种功课,还被抓去当了临时监工



早前的旱灾最直接的影响便是口粮不足,幸的是旱灾规模不大,荣禄领了文书责令开仓放粮,尘封的粮仓打开时积压的陈谷早已发霉生虫,大量蠕动的幼虫和已经化羽的飞蛾鱼贯而出,那巡农御史见了状当即吐了满地,荣禄将这段插曲回禀给胤霆,两人当即决定调度钱粮无偿救济灾民,同年免除钱粮赋税,以公告遍行晓谕。忙了几个月,赈灾这才近了尾声,荣禄又被指派任了河堤监工,虽比在京城忙碌了不知多少倍,但心境确是无法比拟的



这方思绪良多,那方不依不饶,僵局很快又被打破


【又在争执何事?】


一大一小这才注意到倚靠在亭子旁的胤霆,也不知他来了多久,一大一小互相眨眨眼,还是高影抢先开了口【瓜霆,我想去庙会,我长这么大一次也没去过呢】越是讲到后面,声音越微弱的可怜


迅速的翻阅了批注后转过身,低下头看着有些失落的高影【想去?】


高影猛地抬起头,又狠狠的点了点,似乎这样便能表达自己内心的渴望


【那便走吧】


【荣禄说他不去的...】似乎突然懂了男人的用意,瞪着眼急促的回答【我,我这就去换衣衫,瓜霆,你一定要等我啊】





【你真要去?】都说女人心海底针,这男人的心思更是难以揣测,平日里对人谈不上冷漠无情也算得上冷面寡淡,如今竟主动陪着个半大的孩子去参加庙会,实在稀奇


【我也许久未参加了,难得清闲】


难得清闲?荣禄用力攥紧笔杆,你的难得清闲可是我费心费力替你换来的,把政务丢给我自己倒是有闲情逸致,当然这些心思荣禄也只能在心里悱恻,倘若真的讲出来,光一个王爷身份就够压死自己的了


【今晚安防依仗荣禄大人了】


这不咸不淡的一句转折,似合乎常规此刻又透露着万般诡异,荣禄未作异议,心中却有了警醒【有异动?】


胤霆却不再回答,似有似无的弯着嘴角寻高影去了







【瓜霆,你看那是什么】庙会里人潮涌动,高影跟着人群往前走,又被路边的花灯吸引了目光,指着其中的一盏抬头询问男人,那灯面上写着‘风里去又来,峰前雁行斜’,高影这个年纪识得的字虽说有限,但已经认得七七八八


【凤仙】


高影指着另一盏,用那双湿漉漉的眼睛期盼的看着胤霆【那‘手承香靥画双蛾又是什么



抬手取下那花灯,指腹轻轻摩擦那花灯的字迹【荼縻,又名佛见笑】见高影迷茫的样子,男人便知他只是好奇自己是否被拷问得住,这花名儿怕是听都没听过,便又解释了一番【花开茶縻,黄泉彼岸】


意思高影倒是听懂了几分,略微思索了片刻,仰起头拉着胤霆的衣袖【是分离的意思吗?瓜霆,你会离开我吗】



【人终会分离】这句是说给高影听的还是自己听的在人潮中无法分辨



仿佛隔了几秒那声音才传到高影耳朵里,先是一愣,后又积满了泪水,自打从死人堆里被救出来,高影第一次真心实意的有了哭的欲望,眼泪在眼眶里转了一圈被迫收了回去,吸了吸发红的鼻子【瓜霆,我想和你长长久久的,我们去食汤圆吧,听阿青说很好食的】



【长长久久】重复了半句,男人勾唇一笑。高影便如痴儿一般盯着那上扬的嘴角,心里只剩一个念头瓜霆真好看啊。男人指了指前方【去吃汤圆吧】



两人行了半里路,寻了个摊位,点了两碗汤圆。小半儿碗进了肚,高影注意到男人的碗碟丝毫未动,刚要叮嘱两句,大批的百姓朝着出口急促的攒动,慌慌张张的撞倒了摊位,后方大喊着【走水了!走水了!】



【瓜霆?】高影去拉扯男人,男人倒是不紧不慢的指了指那剩余的半碗汤圆,示意高影继续食用。


【相信我吗】这句询问让高影想起挣扎在死尸堆里的日子,遇见瓜霆是他命运的转折,那时男人居高临下地问过相同的一句,那会儿的他正饿得头脑发昏,还没来得及回答便昏死了过去,现今又与彼时重叠,他没理由选择不信


【我信】既然这条命是男人救得,哪怕是现在他要了这命,他高影也不会说半个字,人贵在知恩图报这是他自幼信奉的道理



【别离开这里,等我回来】留下这么一句,男人闪了身形,消失在人潮中....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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